在我国古代众多的钱币中，有一种刀币形制比较特殊。它既不同于先秦时期齐国的大刀，也不同于赵国、燕国那种由实用刀削演变而来的刀币。

它体形较小，制作精美。虽然被称为刀币，但是因为刀的头部是一枚圆形方孔钱，因此，外形看上去更像是一把钥匙，这就是王莽铸造的刀币。它总共有两种：一种错有黄金，称“金错刀”；另一种未错黄金，称“栔刀”。

大家可不要小看了这两把刀币，从某种意义上，我们甚至可以说，正是它们斩断了王莽的改革事业。

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我们还是先来看看王莽于居摄二年（7），也就是他篡位的前一年，所进行的第一次币制改革。

王莽当时模仿周公辅佐周成王的故事，以安汉公的名义，号称“假皇帝”执掌朝政。为了搜刮财富，推行他的国有化政策，在当时通行的五铢钱之外，王莽又铸造了三种虚值的大钱与五铢钱并行流通。

第一种是“大泉五十”

大泉五十

圆形方孔，每一枚重12铢，重量虽然仅比4克的五铢钱重三倍，但是面值却是五铢钱的50倍。这里的“泉”指的是钱，表示钱如泉水一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因此，在王莽后来铸造的钱币中，“钱”都换成了“泉”。

另外两种新铸造的钱币，就是我们今天要介绍的刀币。它俩的形制、尺寸、重量都完全相同，通长为73毫米，重约16.5克。

一刀平五千（金错刀）

栔刀五百

这种刀币由两部分组成，上半部分呈圆形方孔钱的形状，一种是在穿孔的右左铸有“栔刀”两字，另一种是在穿孔的上下铸“一刀”两字。因为“一刀”是用黄金错成，又被称为“金错刀”或“错刀”。下半部分为刀身，“栔刀”的一种铸有“五百”两字，表示一枚“栔刀”的面值为500枚五铢钱。“金错刀”则铸有“平五千”三字，这里“平”字表示等于的意思，表示错金的“一刀”等于5000枚五铢铜钱。

无论是栔刀，还是错刀，明显都是虚值的大钱。王莽发行这两种形制特殊的刀币，除了用来赏赐之外，目的主要就是为了搜刮黄金。

当时的金价是一斤黄金值五铢钱一万枚。因此，按照面值，金错刀两枚或是栔刀二十枚，就可以兑换黄金一斤。王莽就是要用错金的33克铜，或者是没有错金的330克铜，从老百姓手中兑换一斤黄金！

这哪里是发行什么货币，完全就是公开的掠夺！

后来班固在《汉书·王莽传》中写收兑贵族黄金的时候，说“然卒不与值”。实际上并不是没有给钱，而是指给的就是这种没有价值的“错刀”和“栔刀”。

王莽死后，宫中还保存有六七十万斤的黄金，估计其中大部分的黄金，都是通过此次币制改革，用栔刀或是错刀收兑的。

那王莽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我们分析王莽这样做的目的，除了用这些虚值大钱赏赐那些新封的王侯之外，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了配合推行他的黄金国有政策。

我们知道王莽改革的总体思路就是要废除私有制，实行国有政策。除了土地实行国有，物价、借贷由国家管控之外，他还想推行黄金国有政策，计划要将黄金也全部收归国有。为此他曾颁布法令规定列侯以下的人都不准拥有黄金。也就是说要将列侯以下的贵族以及大商人所拥有的黄金全部收归国有。

这项政策主要是针对有权的官僚和有钱的大商人，将他们手中的黄金收归国有以后，实际上也就等于消除了他们兼并土地、买卖奴婢的可能。这样就既排除了社会上破坏改革的力量，又为进一步的改革储备了硬通货，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对于手头上本来就没有黄金的普通老百姓来说，这一政策虽然不能说是什么好事，也谈不上有多大的坏处。但是，书生气十足的王莽，万万没有考虑到的是，栔刀和错刀这两种虚值的大钱，因为面值太过于虚高，一经推出，使得本来因为铸造大泉五十，就已经引发的盗铸现象更趋严重。民间于是群起盗铸，益发不可禁绝。

另一方面，因为这两把刀币折算过高，不被市场接受，很难流通，只能用来赏赐或者是强行兑换黄金。但是，受赏者或是被强行兑换黄金的人，拿到这两种刀币，在市场上并不能实现价值的兑现，属于口惠而实不至，也都心生怨言。因此，等到王莽篡位成功，当上皇帝并建立了新朝之后，就决定要废弃它们，另外铸造新的货币。

因为，这两种刀币，才刚刚发行两年，为王莽支付新封的王侯并收缴贵族手中的黄金，都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在突然要废弃不用了，总得需要找个理由向世人做一说明吧。于是，王莽就结合当时在社会上极为盛行的谶纬之说，编了一个理由，并向天下臣民颁布诏书，作了一番解释。

王莽像

王莽的解释非常有意思，集中反映了他的书生气和迂腐劲：

他说当初居摄的时候，即他被拥立为摄皇帝，又称“假皇帝”，有皇帝之实而无皇帝之名的时候。他为了挽救汉朝的气数，特意发行了栔刀和错刀这两种刀币，希望以此能给刘汉政权带来转机。他说孔子编的《春秋》是后世帝王行事的法则，《春秋》一书结束于鲁哀公十四年（前481）。比照当今，从汉哀帝算起，也正好十四年了，这说明汉朝气数已尽，是天命，不可违背。因此，只能废刘兴王。

而废刘兴王的办法就是：“夫‘劉’之为字，‘卯、金、刀’也。正月刚卯，金刀之利，皆不得行”。意思就是说“劉”字（繁体）因为有“卯”“金”“刀”等偏旁，含有凶煞之气，对于他的新朝恐怕不吉利。于是他要宣布废除才发行两年的金错刀和栔刀。

王莽的这通解释，以拆字法做依据，当然都是他的说辞。实际上，王莽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转移贵族们对他有名无实的封赏，以及强行兑换黄金的不满，并借机在他的“新”朝中，推行“去刘化”的政策，力图迅速去除社会上的汉朝印迹。而五铢钱因为是刘氏政权原有的货币，也被他顺手废弃了。

发行新的货币，不能再用“铢”“钱”两字。因为它们都带有“金”字旁，犯了‘卯、金、刀’的金字之讳。于是，王莽就从古籍中找到一个“泉”字，来代替“钱”字。这样新的币制除了前一年铸造的“大泉五十”继续保留之外，王莽又新铸造了一种重量为一铢的“小泉直一”钱，想用它来代替原来的五铢钱流通。

他规定五十枚“小泉直一”等于一枚“大泉五十”。主币“大泉五十”与辅币“小泉直一”按50:1的比值在市场中并行流通。

这种“泉货二品”的主辅币制度，实际上是我国历史上最早的主辅币制度。

小泉直一

这次币制改革也可以看作是对上次币制改革的继续或者是补充。但是，却反映出了王莽对自己取得政权合法性的极度不自信。两次币制改革都不过是这种不自信的表现和“去刘化”运动的组成部分而已。因此，他的币制改革已经开始呈现乱象，大家此前对王莽盲目崇拜的态度，也已经开始出现了变化。

这种背景下，王莽随后出台的币制改革，更是乱上加乱、错中出错，其迂腐荒唐更是不可理喻，最后导致改革失败，天下大乱而政权覆灭。

正是从这层意义上我们说，王莽的改革事业就是被他所发行的这两把刀币给斩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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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年来谁铸币》

王永生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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