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锷

坊间似乎有一种偏好，英雄后面一定要跟上美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填补人们对于客观规律的需要。如果英雄后面没有美人二字，就好像少了某种圆满。

就比如添香的一定要是红袖才好，也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不辜负案前挥毫的才子。

如果在某个历史事件中，恰好英雄和美人又有了那么点交集，那文人的妙笔怕是要璀璨枝头了。

于是，民国时期蔡锷蔡将军和小凤仙的故事就此诞生。

或许有人会问:蔡将军和小凤仙难道不是《知音》的原型吗？

蔡先生和小凤仙确有其人，但是，《知音》是把假戏当作真的来杜撰了。这以假乱真的效果如果没有强有力的拨乱反正，怕是要英雄美人代代相传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先说蔡将军，身为民国时期国葬第一人的蔡锷将军可谓文韬武略。12岁时便中了进士，16岁时师从梁启超、谭嗣同就读于长沙时务学堂。17岁时就读于日本。

当时国家处于民族危亡之时，于内，清王朝已不堪其重，苟延残喘，于外，列强垂涎，虎视眈眈，国事危亡，民不聊生。

与同时代许多志气相投的青年一样，欲救国民于危亡的蔡锷一身正气，年轻的心日夜奔涌的是救国救民的大事。

蔡锷早年合照

他和小凤仙的相识还要晚一些。

说到小凤仙，也是一个可怜之人。寻常人家的女孩，哪怕家境差一些，也断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步入青楼，遭人凌辱。如果不是遭遇特殊的变故，好好的女孩，又怎么会舍得让其沦落风尘呢?

坊间对于小凤仙的身世多是这样流传的。

据说小凤仙原名朱筱凤，属旗人之后，其父是清末的一位官员，其母为父亲的侧室。

之后由于父亲早逝，母女二人在父亲亡故之后无人看护，便遭到大太太的百般折辱。母亲便咬牙携女儿离家出走。不幸的是，母亲不久也因身体不济而早早地离开了人世。

母亲离世之后，朱筱凤便一直跟随一位姓张的乳母，随张姓更名为张凤云。战乱流离的年代，母女二人四处逃难。

但一个旧时代的女人，又无任何技艺，温饱问题成了最为实际的困难。无奈之下，乳母便让女儿跟着一位胡姓艺人学习唱戏。小凤仙的艺名由此而生。

小凤仙

小凤仙被卖给胡姓艺人后，由于她聪慧颖悟，无论是弹奏还是唱曲很快便样样精通。

这胡姓艺人携小凤仙从南京漂泊至上海，无论走到哪里，都能为他赚到不少的钱，但后来在辗转之中，或许是有更大的利益可图，便把小凤仙卖与了人当奴婢。

几经周折，那人又把小凤仙卖到了京城的八大胡同。八大胡同是当时清末的遗民们寻花问柳的地方。而小凤仙与蔡锷的相识也正是在这里。

小凤仙

如果不是因为袁世凯的复辟，小凤仙这个名字大抵是不会出现在我们的视野当中的。

而为人正义的蔡锷将军，如果不是因为要完成某项义举，又如何会让自己置身于烟花巷柳之地呢？

蔡锷与袁世凯可谓恩怨纠葛。当年戊戌变法失败，蔡锷欲前往日本留学，但当时身上只有两块钱。袁世凯慷慨解囊，出手就是一千块大洋。不得不承认，袁世凯也是一惜才之人。

因此蔡锷对袁世凯是极为敬服的。在蔡锷眼中，袁世凯是“闳才伟略，群望所归。”“故袁公一代伟人，中外钦仰”。

直到宋教仁被杀，天下讨袁之势汹涌而至，蔡锷还是坚定立场，力求彻查凶手。

可说，蔡锷对袁世凯冀以救济国民于水火之热望。所以，在袁世凯签订《二十一条不平等条约》之前，蔡锷还一直力排众议，站在拥护他的位置上。

袁世凯

而袁世凯对于蔡锷可说是“爱恨交织”的，一方面，他惜其雄才伟略，他对蔡锷的评价是较孙中山和黄兴之上的。

他认为中山先生气质高贵，一呼百应，蔡锷较之中山先生要精于实业，而较之黄兴又更有胆识和魄力。

当武昌起义打响之后，蔡锷等人也同时在云南领导了重九起义，一举推翻了清王朝的统治。

在蔡锷治理云南的过程中，袁世凯亲眼见证着云南的民主共和运动深入民心，不惟军政，云南的教育、经济、民生等也在蔡锷的治理下发展得风生水起。

袁世凯对于蔡锷到底是有些忌惮的，他深深懂得，蔡锷虽然不介入任何党派，但其民主共和的思想是不可动摇的。

1913年，袁世凯调蔡锷来京，有一说是调蔡锷来京辅以建国基业，另有一说是供以虚职，试图将其笼络于自己身边，在外许其高爵厚禄，实则是一种软禁。

蔡锷练军时

到了后期，袁世凯一心称帝之时，蔡锷就成了障碍。堂堂将军，满腔抱负许以家国，却被袁世凯困于京师而不得行动。

为了麻痹袁世凯的神经，蔡锷便索性摆出一副潇洒度日的模样，频频出现于烟花巷柳之地。

就是在此时，蔡锷在八大胡同里邂逅了小凤仙。小凤仙虽相较年幼，但当时也有十七岁。加之自己卖艺多年，自然也有了些阅人的履历。

小凤仙初识蔡锷时，便觉得此人较其他人不同。来此处游玩之人多是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而此人，虽是一身商人装扮，却并无精明算计之相。

举手投足之间反而透着一股刚毅的气质，轩昂之间颇有军人的威武。这令小凤仙产生好奇之时，也颇带了一些好感。

蔡锷

也是从这时起，在外人眼里，蔡锷便彻底将自己放逐于声色犬马之中。他频频出入于小凤仙的闺房之中，似乎丝毫不顾忌自己的身份，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也是因为这副模样，袁世凯在惊讶自己错看了人的同时，除了惜其不争，又隐隐感觉某种开心，那紧绷的心算是放下了。

袁世凯心里自然是这样想的：蔡锷既然流连于此，那势必不会阻挡自己称帝的大业了。

而蔡锷更是不管外界对自己如何评价，只管与小凤仙日日笙歌。二人漫话听曲，对饮成趣，一幅和谐场景。

蔡锷与小凤仙

更有传闻蔡锷为小凤仙题词:

“不信美人终薄命，由来侠女出风尘，其地之凤毛麟角，其人如仙露名珠。”

并书有“凤仙女史灿正”六字。

从这则题词中，不难想象，小凤仙不是浓妆艳抹之俗辈，蔡锷将其名嵌入词中，其夸赞不言自明，更赋予侠女之义举，说明小凤仙是有胆有识之人。

蔡锷在书就这幅题词之后，并未题自己的名字。小凤仙不依，蔡锷才署名松坡二字。这时小凤仙才知晓了蔡锷的身份。

这轶事，实在是美，美到让人不想去分辨真伪。而史书工笔多见于大事，像这桩偏执于精雕细琢的画卷，是难入正史之眼的。

早年蔡锷

令人疑惑的是：心思缜密如蔡锷，又岂会轻易对人吐露自己的逃离计划？

词中“侠女”二字便透露出蔡锷已然至少是打算把自己的计划告知小凤仙的。

有些文中这般描述：小凤仙一见松坡二字，才知是蔡锷蔡将军，故恍然大悟。钦佩有度之余，更愿意为其出逃计划襄助一臂之力。

且不管他是真是假，蔡锷借助与小凤仙的亲密关系成功出逃却是真的。

据说蔡锷在与小凤仙相识之后，不仅时常去小凤仙的住处，更携她一起出双入对，俨然以夫妻的形象出现。

中间为蔡锷

没有人怀疑蔡锷的用心，所有人都以为这位雄姿英发的将军已经彻底沦落。

却没有人发现，在一次演出时，蔡锷携自己的二夫人潘惠英前来，指着台上的小凤仙说：那个人就是小凤仙。

试问：如果自己真的与另一个女子情深义重，又怎会如此坦然地向自己的夫人介绍。可见，蔡锷与小凤仙交往的事是在家人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

据传，不久之后，蔡锷就因与小凤仙接触过密而致夫妻反目，蔡锷之母也因其子伤风败俗之举怒不可遏，婆媳二人因这一层缘故离开北京返回湖南老家。

潘蕙英

在一次盛大的宴会上，蔡锷携小凤仙宴请宾客，觥筹交错间，二人一一向前来赴宴的宾客致敬。

穿梭于光鲜亮丽的人群中，当所有人忙着畅饮、欢歌，忙于交际与攀谈，没有人注意，蔡锷悄悄地抽身而退。

直至袁世凯发现，蔡锷已来到天津。

有人说，是蔡锷早早就向袁世凯请假，要来天津治疗喉疾有人说，是蔡锷到了天津才跟袁世凯解释，但无从考证。

有一点却是肯定的，那就是随着蔡锷携小凤仙频繁地出入各种场合，蔡锷活动的地方，监视的耳目已然松懈，这样，才让蔡锷得以离京。

早年蔡锷

对于蔡锷离京，坊间流传的版本其实美化成分还是偏多了些。但依追随蔡锷多年的一位幕僚所言：其实蔡锷真实离京时，并没有设计与小凤仙吃饭，也没有携任何人同行。而是在宴饮高潮时，独自一人悄然离开宴席，直奔火车站取道天津。

等到袁世凯得知蔡锷已离京，这才感觉大事不好，这时蔡锷以喉疾为由，要求在天津治疗，等袁世凯派人来津时，蔡锷以在天津养病为由，软言谢绝。随后，蔡锷即夜离开天津，取水道而达上海，但上海戒备森严，于是改而取道日本，但日本同样警备严密，蔡锷无奈又返回上海。

后来，还是经人相助买通船务员，到达香港，再由香港转至越南。这样，经由越南才得以奔赴云南，一路走来，可谓百千周折。

蔡锷

一到云南，蔡锷便即刻发起“护国讨袁，捍卫共和”的护国运动，誓愿要“为四万万人争人格。”梁启超称赞蔡锷所发起的护国运动是“国民意志力的伟大和人格指导力的伟大”。

的确，蔡锷以区区3000人抗衡袁世凯的十万大军，敌我力量相差何其悬殊。蔡锷回云南后，仅在一周之内就竖起护国大旗。

当时，举国人等都在内心酝酿着讨袁计划，但苦于北洋军声势太盛，人们虽义愤填膺但却敢怒不敢言，导致再好的计划还未及实施便已胎死腹中。蔡锷却出乎意外，几经辗转，在云南振臂高呼。

护国运动

随着蔡锷一声招呼，举国上下讨袁之声骤起。蔡锷将军以劣于敌军数倍的兵力，拖着喉疾在前线顽强拼搏。不管战势如何严峻，他那接连不断的家书却从来没有丝毫迟滞。每封信的开头，他都会称呼自己的夫人潘惠英为“惠英贤妹”，并在信中倾吐自己的思念之情。

在给妻子的信中，有对新生儿子的挂念，有对自己病情好恶的告知，还有对家国大业的深思，对共和的维护以及对正义必定战胜邪恶的信念。

您猜对了，这才是蔡锷将军的知音。蔡锷的两位夫人都是他的至亲家人。因大夫人侠贞久不育男，其母着急，才为其娶了二房潘惠英。潘惠英因自小受到良好的教育，且在成年之后习学西式文化，因此与蔡锷在一起更有共同的话题。

蔡锷与他的孩子

二人自婚后，若非有特别的安排，一直都是出双入对，不曾暂离。甚至在小凤仙的宴席上逃离京师，也是蔡锷与潘慧英提前约好在天津会合。而大夫人侠贞和老母与蔡锷反目假走湖南老家，也是一家人提前商量好的权宜之计。

至此，英雄美人的故事不攻自破，小凤仙自始至终也只不过是历史大潮的冲击下一个不自知的棋子而已。而蔡锷的家国大义却传唱不息。在或湍急或平缓的民族大义的话题中，蔡锷将军是一盏不可替代的明灯，照耀着国人的魂。

当在四川奋战的蔡锷闻知由于各地起义者、倒戈者甚众，袁世凯惊惧而死。顿时“三军雀跃，万众欢腾”时，便给潘惠英写信，与妻子商定：为更好地治疗喉疾，想要去国外进行治疗。潘惠英收到信后，便即刻赶到丈夫身边。

在蔡锷最后的日子里，都是潘惠英守护在他的身边，陪他在病痛中度过。蔡锷病逝之后，潘惠英为其守寡41年。

蔡锷临死之前，因有感于自己的身体所累，未能为国尽力，遂留言：“我统率滇之护国军第一军在川战阵亡及出力人员，恳饬罗佩金等核实呈请恤奖，以昭公允；锷以短命，未能尽力为民国，应为薄葬。”

“未能为国尽力”，虽在蔡锷是为憾事，但其人格之伟大将为历世所景仰，却是不争的事实。中山先生称其“护国军神”、“再造民国第一人”。而北洋军阀也感其人格之伟大，在岳麓山脚下为其举行国葬。

蔡锷铜像

据传，蔡锷将军葬礼上，一袭黑纱女子翩然而至，满脸是泪，鞠躬作礼。并赠与挽联:

“九万里南天鹏翼，直上扶摇，怜他忧串余生，萍水相逢成一梦；

十八载北地胭脂，自悲沦落，赢得英雄知己，桃花颜色亦千秋。”

这一段传奇，被后人拿来渲染成将军与侠妓的爱情故事，可在知情者那里，不过是情非得已中的一个障眼法而已。

据传，小凤仙后来两度嫁人，晚年时得了海默综合症，手里紧紧攥着蔡锷的照片。对小凤仙的反应，蔡锷的儿子坦诚地说：“父亲对她没感情。”

一代名妓，因为与英雄情非得已的这段经历，也在历史上留下了一个芳名。只是，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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